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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四十四章 汾州大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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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班族必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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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五月二十三,在得知李植已经向高世由开战之后,曲端向下属各路兵马下发了命令,整备一日,明日清晨兵发河东!何灌也到了河中府坐镇,催促鄜延张深,环庆王似尽快引军前来。徐卫看他二人一个急着扬威镇六路,一个急着搂草打兔子,而且都不把义军当回事,知道说也是白说,也就不费那口舌了。

    这天中午,因天气炎热,徐卫正敝着衣衫坐于军帐中打个盹,可心烦意乱的怎么也静不下来,那心里就像有十七八只猫挠一般,堵得厉害。起身到帐门口吹吹风,还是心神不宁,转身到桌前倒碗水喝吧,刚喝没两口又给呛住了,心里一气,将那大碗往桌面上一扔,就那么一尺不到的距离,居然掉地上摔个稀巴烂。

    徐卫心里一沉,总觉得哪里不对。正烦闷时,徐胜匆匆而来,一进帐就说道:“九弟,我这半日心里空落落的,莫不是要出什么事?”

    徐卫盯着地上那几块瓷片,面无表情,一言不发。心想着,我从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,可这些是不是预示着此次河东讨不到好?正这么想着,听得外头蹄声大作,跟雨打屋瓦般急促。帐帘掀处,抢进一人来,却是个少年郎,只十四五岁年纪,生得面皮黝黑,浓眉大眼,自有一股勃勃英气。可他身上穿着素服,头上也扎条白布,一进来之后,扑通一下跪在地上。

    徐卫不认识他,可徐胜却一眼认出来,这是五弟徐洪的长子,徐荣,跟他父亲同在山东军中。他身着素服到此,莫非……徐四心里一惊,还没来得及问,徐荣已经痛哭出声:“四叔,九叔,侄儿徐荣……”

    徐九突然大热天的打个冷战,徐四呆了一阵,突然上前拉起侄儿,大声问道:“怎么回事?快说!”

    徐荣泪流满面,望着叔父哭道:“叔祖他老人家……”

    徐胜手一松,直感心里凉成一片,瞪大眼睛盯着侄儿,嘴巴大张却说不出话。脚下一软,跌坐在地上,半晌没回过神来。徐卫大步上前,疾声问道:“什么时候的事!”

    “十余天前!当时叔祖正率山东河北诸军与高军激战,高孝恭中伏兵溃,我军趁机掩杀,追到夏津时,叔祖少保得知高军尽掘徐氏祖坟,急怒交加,触发宿疾,于五月十一午时去世。侄儿奉父命,星夜兼程,绕道京师前来,请两位叔父回乡奔丧。”徐荣回答道。

    他话没说完,杨彦马泰一前一后闯进帐中,俱是满面惊骇之色。在他们这些徐家庄后生眼中,徐太公那就跟神一般,他怎么可能去世?见徐四哥坐于地上,九哥脸色铁青,两人相视一眼,不知语从何起。

    徐卫茫然地望向前方,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,他甚至不相信这是真的。徐四在徐荣的搀扶之下,缓缓从地上起身。杨彦马泰都围过来,轻声说着节哀。

    徐胜面对面地站在弟弟跟前,左手搭上他的肩膀使劲握了一把。徐卫发现,四哥双眼通红,腮帮鼓动,一个字都还没说出,两行热泪却已顺颊而下……不多时,军中同袍得到消息,纷纷赶来致哀,甚至包括姚平仲。徐彰这几年可以说是国家柱石,军中领袖,以老迈之身数掌兵权,从陕西打到中原,从河北打到山东,所到之处,攻无不克,战无不胜,西军第一虎将的名号并不因其年老而有丝毫褪色。这,足以为行伍中人楷模。

    当日,何灌得到消息后,也深感震惊,当面向徐家兄弟致以哀悼。按朝廷制度,父母去世,文武官员都需要“丁忧”“守丧”,可现在徐四徐九都是统军大将,而且出兵河东在即。何灌斟酌之下,将徐胜“夺情”,许徐卫“丁忧”,命其速回大名操办徐少保身后事。

    身为武臣,自然唯军令是从,徐胜纵然悲痛万分,也只能嘱咐弟弟好生料理丧事。徐卫简略安排军中事务之后,当天就起身,直接走河东,在孟阳渡河,经京畿路赶赴大名府。

    六月初二,徐卫经魏县李固渡过河至大名,未到城,便见百姓家家服孝,有人望东拜泣。入城之时,只见士无斗志,满城悲戚,甚至有人望天号哭。

    原北京留守司衙署,白幡林立,门外卫士皆服素。徐卫徐荣一行直奔到府门前停下,一徐府老仆望见徐九,大哭而号道:“九官人回来了!”

    徐卫紧咬着牙大步往里闯去,刚入府门,便冲出徐洪,士卒蜂拥而上,替徐卫穿上素服,系上白布,可他一步也没有停,见到五哥也仅仅是微微点头。

    徐彰的灵堂庙在衙门的大堂之上,当徐卫闯进之时,只看到一块牌位,“故少保徐公讳彰之灵位”。徐卫一见,扭头问道:“我父何在?”

    跟在他后面的徐洪叹了口气,声音嘶哑道:“叔父遗体权厝于城中白马寺,朝廷已下恩诏,准叔父暂葬京师,待天下太平再回葬桑梓。”徐卫听罢,扭头就走,当场众人都知他厉害,无人敢拦。

    徐彰是朝廷要员,即便去世,也不能随便安葬,要等到皇帝亲自下旨。因此,徐洪身为侄儿,在徐胜徐卫不在的情况下代办丧事,暂时将叔父遗体停放在寺庙石室之中,称为“权厝”。徐卫戴着孝,领着兵,匆匆走在大名城中。百姓见状,纷纷侧目,待得知是徐少保季子徐九归来时,都感念万分。

    入了白马寺,徐卫留下卫士,独自一人在僧人引领之下,入寺后塔林。于西壁有石室一座,徐彰的灵柩就暂时安放在此处。当时,石门已封,外设香案,香灰纸烬堆积如山,不难想像权厝之礼时的隆重。

    徐卫摒退了所有人,缓步走到香案之前,取过三柱清香焚上,置于头顶,俯首道:“爹,儿回来了。”从听闻噩耗那一刻时,就连杨彦马泰都哭得稀里哗啦,可徐卫没掉过一滴泪,他也一直认为自己忍得住。没想到,如今在父亲权厝之地前,刚叫了一声“爹”,眼泪竟已流了下来……其实,他本不是徐彰的儿子,不过是借了这具皮囊还魂而已。可如今,他似乎不记得这些,在距离“父亲”十几步外,长跪不起。

    往日与徐彰相处的点点滴滴,一齐涌上心头。房门外的那一声长叹,小桥上的那一声悲鸣,就如同一把利锥,绞动着他的心。如今长眠的这个老头,确实又倔又固执,可是谁当初一丝不苟地替自己穿上铠甲?是谁反复叮咛自己刀枪无眼?就是他,那个极少露出慈爱一面的严父。

    跪在地上,徐卫任由汗水洗刷着自己的仆仆风尘。他这种人,前世在跑江湖混饭吃,这一世带兵作战,见惯生死,其实已经很难被感动了。可此时,他不再是那个威震两河的紫金虎,他就是一个丧父的儿子。

    背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,大概在两三步外停住。徐洪看着悲伤的堂弟,本想安慰几句,却不知说什么好。思之再三,小声道:“为兄预先得知高孝恭掘我徐氏祖坟,因担心答叔父身体抱恙,不敢直言。没想到,纸终究包不住火,追击高军到夏津时,叔父还是得知了情况。厉喝一声坠下马来,众将抢回时,已经气若游丝。三军无帅,不可复战,撤回大名城后,叔父已在弥留之际。”

    “我心知不保,询问有何遣言,叔父当时口不能言,只是一直念着‘酒’‘酒’,诸将都不明就里,我便问,叔父可是盼九弟归来?我话音刚落,叔父便气绝而逝……”

    徐卫似乎没有听到这些话,端端正正地跪在香案之前,却是泪如雨下。

    日头渐西,夕阳余辉洒入这古刹塔林之中,徐卫仍旧跪着,阳光将他的身影拖得极长,这位被两河豪杰推为“小枢相”的人,以这种方式,表达着对那个不是父亲的父亲的悲痛……徐彰的去世,被认为是继种师道以后,军中乃至朝廷最大的损失。赵桓表示了极大的悲痛,亲笔下诏,高度评价徐彰在重新出山以后的丰功伟绩。“少保之逝,国家失一长城,如断朕臂,痛彻心胸。”这位国家柱石,军中元老,死也死在了追击敌人的路途之上,他理应受到世人尊敬。河北山东兵民闻听噩耗,“军民莫不感伤,叹息之声闻于道路”。

    赵桓在诏书中,除了表达哀悼之外,还追赠徐彰为“赵国公”“开府仪同三司”,所有丧葬费用,均由朝廷支付。因大名府临近高逆地盘,徐家祖坟又被高军盗掘,因此特许徐彰遗体运往京师安葬,待将来四海平定,再归葬故里。又下令,将徐彰的坟墓加高,以示恩宠。

    按制度,徐卫要守丧三年,从回到大名府的第二天起,他就于白马寺中替父守孝,闭门谢客,谁也不见。可此时,一股暴风骤雨正在河东大地上卷起。

    就在徐卫离开前线的次日,何灌考虑到虎捷乡军是徐卫一手创立,别人恐怕指挥不动,遂将兵权交到徐胜手上,由他暂代“都指挥使”一职。起陕华兵为先锋,杀奔河东。曲端这次是铁了心要打出威风来,因此,并没有让跟李军金军多次交手的虎捷乡军作为先头部队,而是自己领着华州军冲在最前头。

    看到西军冷不防出现在眼前,河东义军无不愕然。五月底,曲端轻而易举拿下了威胜军,他的部队伤亡连一百都不到。在发现李军防备空虚之后,很快,他命张中孚张中彦兄弟分兵取辽汾二州,又是一鼓而定。以至于急着要建功的姚平仲连口汤都没喝上。

    不过没关系,机会马上就来了,陕华军到达太原南大门榆次县之后。留守太原府的李植长子李单起马步军一万,前来迎敌。李单这人,全无父弟的勇猛,可人家打到跟前来了,总不能不管。当两军对阵,李单看到曲端的华州军,军容严整,铠甲鲜明之后,居然置万余将士不管,打马就逃!

    他一跑,曲端就领着几千人一冲,李军是师溃如山,惨不忍睹。回到太原之后,李单坚守不出,任由曲端所部在城外叫骂,就算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狗血淋头也绝不出战。

    此时,李植正加紧攻打真定,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女真人就会出兵干涉。可当得知西军出陕西,正在围攻他的老巢太原后,这乱世枭雄大骇!他怎么也没有料到,南朝竟然敢主动背弃靖康和议进攻他。当下,两难的选择摆在面前。如果不回师,凭自己长子那块料,绝守不住太原。如果回师迎敌,这祸事已经闯下了,女真人会怎么对付他?思前想后,李植还是决定回兵太原。

    他对于女真人的价值,就在于“守土开疆”,开疆暂时别想,至少得把地盘守住。高世由连败于南军,如果自己回去能击退西军,大金国或许会重新考虑“更立异姓”之事。六月初,李军数万之众,仓皇回援太原。可刚到太原府治下孟县方山这个地方,就被奉曲端令在此设伏的姚平仲一顿痛揍,死伤以数千计。好不容易击退姚平仲,艰难向太原挺进之时,又在杀熊岭遭遇曲端阻击。

    此时的李植,心知大势已去,在军中拔刀欲自刎,其次子李猛强行夺下佩刀,自告奋勇率军出战曲端。李猛率七千李军精锐,与曲端的华州军大战于杀熊岭,这个李二也确实有些手段,危难之时,挺刀大呼,斩西军都头以上统兵官数员。可曲端也不是泛泛之辈,见李猛骁勇异常,冲突于乱军之中,无人敢挡。遂以铁弩射之,箭贯其左臂,李军由是败退。

    李植上天无门,下地无路,只得引军退到太原真定边境之间的白马山,结寨三十余以自保。曲端倒也没撵他,因为顾不上。

    在李植进攻真定府,高世由紧急报告金国之后。女真人颇为震惊,其时,金帝完颜吴乞买在听取了受高世由贿赂的官员意见之后,已经决定要立高氏为帝。现在李植突然杀出来,于是命粘罕自云中发兵平乱。

    粘罕刚要派兵,惊闻西军进兵河东,大怒!南朝居然敢主动挑衅,撕毁靖康和议,这让他很是恼火。遂以完颜娄宿为帅,统骑兵四千余,步军一万三千人,兵临太原。娄宿,就是在潼关之前,以七千骑大败范致虚五路西军那位,受命之后,派遣自己的儿子完颜活女为先锋,将精骑两千先行一步。

    完颜活女自代州南下,经忻州出赤塘关,直逼太原。曲端见女真人来得如此迅速,倒也不惧,集合姚平仲的部队,在三交口与活女战。完颜活女见其步伍整肃,不敢轻敌,虚晃一枪后退避三舍,等待主力。

    不久,完颜娄宿率大军赶到。曲端见女真人来势汹汹,下令退往汾州。此时,李植闻听女真人来援,遂寨而起,与金军会师于太原,准备大战。

    此次西军兵出河东,陕华军只是前锋,何灌还命令环庆和鄜延两路大军跟进。可这两路大帅,左拖右拖,一直拖到李金合兵一处之后,才姗姗而来。

    六月中旬,曲端集合下属所有兵力,又在张深和王似两军的配合之下,在汾州与敌决战。初时,完颜娄宿见至南军中有虎捷军旗,以为徐卫在,于是铁了心不惜一切代价要将眼前之敌击溃。战端一开,就祭出了“铁浮屠”。宋军的三路人马中,除了虎捷乡军,其他部队都没有跟“铁浮屠”交手的经验。

    可他们在西北跟党项人作战的时候,打过夏军的“铁鹞子”,于是以为凭借神臂弓的威力,足以射溃这些人马俱被重甲的铁疙瘩。可“铁浮屠”无论马力,人力,都在“铁鹞子”之上,虽然受到神臂弓创伤,但程度并不严重。

    当“铁浮屠”以雷霆万均之势压来时,强悍如西军也抵挡不住。要知道,当初徐卫在小西山跟李金联军过招,靠的可不全是强弓硬弩,还有其精锐的重步兵。曲端恰恰忽视了这一点。阵形被冲散,完颜活女在“铁浮屠”冲击之后,待宋军重缓阵形之前,又以轻敌贯穿阵中,导致宋军三路兵马自相践踏,死伤无算。恰在此时,鄜延兵马副都总管刘光世率先逃跑,这直接导致了三路西军的大溃败。完颜活女挥军掩杀,宋军伏尸十数里……何灌听闻汾州大战失利,心急如焚。这是他上任之后第一次作战,岂能甘心失败?于是又想调泾源的徐原前来助战,可就在这个时候,战前十分支持他的李纲喊了停。陕西六路是他苦心经营,被视为“最后防线”。现在何灌弄出去三路人马均遭大败,如今再把泾原的徐原调出去,要是再失败,大宋还能依靠什么?

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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