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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横流 (十 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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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班族必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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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二章横流(十下)

    当天夜里.方国强兴奋得几乎彻夜未眠.心中一直回忆着当年跟张松龄相处的点点滴滴.说老实话.他沒相到当年那个政治观点迷迷糊糊.又有些贪恋女色的小胖子.居然也能跟自己走到同一条道路上.按他的以前的猜想.即便当初张小胖子能在葫芦屿火车站逃过那场屠杀.也应该加入日渐腐朽沒落的国民党才对.毕竟.后者更附和张小胖子本人的出身阶级.也更适合他那种粘粘糊糊的性格.

    然而小胖子现在却成为了八路军的地方干部.并且据苏醒司令员介绍.是果断放弃了国民党那边的中校军衔和远大前途.义无反顾投入到革命队伍当中的.这就有些出乎方国强的意料了.更让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是.小胖子居然在国共两边.都曾经立下过赫赫战功.无论是北平夜袭.娘子关血战.还是在草原上马蹋倭奴.枪射白匪.都充满了浓郁的传奇色彩.两相比较之下.他方国强这个当年把小胖子“拐带”上抗日道路上的前辈.后來的日子却过得太平淡了.虽然也在冀中一带也跟鬼子打过不少仗.可那都是些小打小闹.并且每次至少都是以五倍乃至十倍于敌军的兵力发起偷袭.往往在二十分钟之内就结束战斗了.很难显出参与者的个人作用.更无法与娘子关血战这种赫赫有名的战役相比.

    不过他应该还记得我.记得当年我带他去北平投奔二十九路军的事情.想到张松龄还会尊称自己一声学长.方国强对未來的工作就愈发信心十足.算一算.自打在葫芦屿火车站被杀散那时起.双方差不多已经分别快三年了.当初只有十六七岁的张小胖子.这三年正是该长身体的时候.经历了那么多次战场上的烟熏火燎.他的相貌可能会变化非常大.身材也许会比原來高出许多.但是他的性格.却未必那么容易变掉.只要小胖子的性格变化不是太大.跟他配合起來想必就不太困难.

    想着想着.不知不觉间.阳光就从牛皮窗户纸外透进了屋子.方国强一个骨碌爬起身.快步走到昨天晚上就早已准备好的木盆前.撩起里边的冷水洗了把脸.然后把毛巾、牙缸、牙刷之类个人随身物品朝行李中一打.迈开大步.风风火火地冲向了操场.

    操场上.同样站满了因为即将开赴抗战第一线而兴奋得无法睡安稳的战士.看到方政委來了.赶紧争先恐后地围拢上來.打听队伍什么时候开拔.在四十几双眼睛的殷切注视下.方国强头脑反而恢复了冷静.抬起胳膊看了看昨天晚上刚给自己配发的日制精工军表.笑着劝道:“大家伙不要着急么.再急着打鬼子.也得先把肚皮吃饱.走.跟我一起去吃早饭去.昨天苏司令员已经提前跟伙房打招呼了.专门给咱们做一顿好的.等吃完了饭.剩下的人都到齐了.咱们再整队出发.”(注1)

    “吃饭.快饭.吃完了抓紧时间开拔.上级领导说了.黑石游击队那边枪比人多.等大伙到了之后.差不多每人都能领到一支三八大盖儿.”两名与方国强差不多年青的排长.也挥舞着胳膊.大声安抚战士们躁动的心脏.

    听到去了黑石游击队就有枪可领.战士们愈发热情高涨.三个多月的短暂军事和政治训练.已经让他们对日本鬼子的观感.从畏惧变成了平视甚至蔑视.对抗日战争的具体认识.也从保护自己的家人.上升到了保卫整个中华民族的高度.

    如此激动的氛围下.炊事排熬夜准备的水饺.当然是连味道都沒吃出來就胡乱倒进了肚子.差不多二十分钟后.來得最晚的一名战士也吃过了早饭.苏醒和张济云两位司令员联袂而至.各自讲了两分钟话.给大伙送行.方国强代表全体干部战士感谢了领导的关心.然后用力一挥手.高喊一声:“出发”.六十余人排成四列纵队.唱着《在太行山上》.快步奔向了战场.

    “红日照遍了东方.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.看吧.千山万壑.铜壁铁墙.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.......”人在朝气蓬勃的时候.基本上感觉不到累.一边走.一边唱.以每天接近四十公里的行军速度.才短短几天功夫.队伍就正式进去了漠东草原地区.并且越走脚步越坚定.每张面孔上的洒满了阳光.(注2)

    对于很多生长于农耕地区的干部和战士來说.沒见到草原之前.真无法意识到它的空旷.头顶的天空在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.脚下的大地也是四望无际.天地间除了自己和同伴之外.见不到一个活人.也很少见到动物.只有早春的残雪像贝壳一般散落在枯黄色的荒野里.被阳光一照.倒映出万道姹紫嫣红.

    风很劲.但吹在鼻孔里的空气却是甜的.气温很低.但晒在身上的阳光却暖得犹如地下冒出的温泉.走在七彩缤纷地天地间.让人不知不觉就想把歌唱得更大声.然而方国强和两位排长却不得不命令大伙约束住各自的嗓子.附近实在太空旷了.空旷得几乎一点遮挡都沒有.歌声很容易就传出视线之外.万一惊动某些敌对势力.眼下两个排的战士差不多都是赤手空拳.根本沒有自保之力.

    越是小心翼翼.麻烦越如影随形.快到傍晚的时候.十几名骑着马.身穿羊皮得嘞的汉子.突然就顺着阳光跳出了地平线.看到列队前行的方国强等人.他们先是微微一愣.随即.双腿狠狠一夹马肚子.狼群一般朝这众人冲了过來.

    “不要慌.原地整队.手里有枪的同志站最前面.沒枪的同志用背包带准备绊马索.”方国强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菜鸟.立刻从腰间掏出一支不知道哪个地下作坊仿制的木柄盒子炮.摆开撞针.稳稳地瞄准了冲在马队最前方的那个人.

    两名排长和六名班长同时出列.在方国强身侧一字排开.各自端起一把只有五颗子弹的汉阳造.对准越冲越近的不速之客.厉声断喝:“什么人.站住.再靠近.我们就开火了.”

    “吆喝.还挺胆儿大.”沒想到对方也是硬茬子.带队的不速之客头领愣了愣.缓缓拉住坐骑.“你们又是哪个方面的.连我‘赛仁贵’的旗号都不认得.还敢到草原上來撒野..”

    “小子.赶紧把枪放下.听候我们大当家处置.否则.休怪爷爷手下无情.”紧跟上來的是一名双手高举着战旗的家伙.颇有膂力.任半空中的风再大.都无法将他手中的旗杆吹歪分毫.

    方国强凝神细看.果然在对方所持的战旗上.看到一个碗口大的“薛”字.想必赛仁贵的名号便是由此而來.只可惜最前方这位大当家的脸孔长得实在太黑了些.跟民间传说中的玉面白袍薛仁贵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远..

    正犹豫着是否该亮出八路军的旗号.压一压对方的嚣张气焰.忽然间.身背后传來了交通员老何的声音.“狗日的薛大褂子.几天沒挨操你就屁股痒痒了是吧.老子是黑石游击大队的人.你有种撒马过來试试.”

    “你他娘的敢.......”赛仁贵被骂得两眼发黑.低下头就准备策马行凶.猛然间看到老何那张熟悉的面孔.愣了愣.又迅速将战马的缰绳拉得死死.“何.何爷.怎么您老人家啊.这.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.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.”

    “谁跟你是一家人..”一路上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老何仿佛突然吃了火药般.压根儿就不给对方好脸色看.“老子再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.也操不出你这小丫挺的.说吧.你到底想干什么.难道觉得红爷不在了.我们喇嘛沟就好欺负了不是..”

    “不.不.不!误会.这真的是误会.”赛仁贵根本不敢还嘴.两手摆得像风车一般.连声解释.“您老千万别误会.我刚才真的沒看见您老在队伍里边.我这就走人.这就走人就是.您老见了龙爷和张爷.千万别.......”

    “晚了.吓到了老子.还想开溜.沒那么便宜!”交通员老何快速走了几步.大咧咧往赛仁贵的马前一站.撇着嘴说道:“该怎么补偿.你自己懂.别让我再费吐沫星子.”

    “知道.知道.你老千万别生气.千万别生气.”赛仁贵飞身下马.像欠了一屁股债的三孙子般点着头.抬手将身上斜挂着的两支盒子炮和绑在腰间的子弹带全解了下來.毕恭毕敬地交到了老何面前.“这些.是我年前刚刚在沈阳那边黑市上买的.地道的德国货.早就想给龙爷送过去.今天见了您老.刚好请您老顺便带走.就省得我再多跑一趟.让龙爷碍眼了.拜托.拜托.多多拜托.”

    “就这点儿.”交通员老何撇了撇嘴.非常不满意地回应.

    “弟兄们.弟兄们手中那些家伙.都是老水连珠.龙爷.龙爷和张爷根本看不上眼的.”赛仁贵明明心疼得要死.却依旧忍气吞声地解释.

    眼看着老何的脸色又要开始变黑.他向后退了半步.赶紧大声补充.“要不这样.您老觉得我们身上那些东西不会污了龙爷的眼睛.尽管拿走.算我们.算我们给龙爷的拜年礼就是.”

    “算你识相.”交通员老何耸了耸肩膀.一把赛仁贵的马缰绳.“水连珠我都给你留着.但是你必须记得红爷生前定下的规矩.第一.不准在靠近月牙湖两百里内做买卖.第二.保护费不准超过货物的两成.否则.你就等着龙爷上门找你谈话吧.”

    “是.是.红爷的规矩.我们绝对不会违背.您老尽管放心.怎么着我们也在草原上讨生活.涸泽而渔的事情绝对不会干.”一边点头哈腰的答应着.赛仁贵一边亲手将盒子炮挂在了马鞍子后.连同自己的坐骑.一道“捐献”给了黑石游击队.随即.不待交通员老何下令.小跑几步.跳到自家喽啰的身后.伸手用力一拍马屁股.“还不快走.等何爷送咱们么.”

    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喽啰打了个哆嗦.赶紧用力拨转马头.带着赛仁贵和自己的同伴.以比來时还快一倍的速度.风驰电掣地消失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之下.

    亲眼目睹了一场前倨后恭的闹剧.包括方国强在内.所有的干部战士都给惊了个目瞪口呆.直到赛仁贵等一众匪徒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.才慢慢缓过神.将目光投向牵着高头大马的交通员老何.“何叔.刚才......”

    “一群靠劫道收保护费为生的小蟊贼.”交通员老何仿佛刚刚赶走了一群苍蝇般.满不在乎地回应.“被咱们游击队打服了的.最近知道咱们游击队暂时沒力气收拾他们.想趁机出來捞一票.”

    “那他们怎么......”众人指指老何手中牵的高头大马.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才好.既然土匪们知道游击队元气大伤.应该胆子更大一些才对.怎么见了老何.依旧像老鼠见到猫一般恐慌.

    “放他们走吧.”交通员老何明显误会了大伙的意思.笑了笑.耐心的解释.“这种人.暂时咱们根本沒办法剿灭干净.只要他们不干出杀人越货的事情.咱们眼下也只能再让他们先逍遥些日子.等以后打跑了小鬼子.四周都安定下來.自然会慢慢收拾他们.”

    众人听得又是微微一愣.旋即.心中就油然生升起一股自豪.“何叔.这距离喇嘛沟还远么.像这样走法.咱们还得走几天才能到.”

    “还有.....”交通员老何四下看了看.笑着回应.“差不多四百來里地吧.快了.像这样再走个四五天就到了.你们几个谁会骑马.赶紧跳上去适应适应.从明天起.咱们找几个会骑马的弟兄.轮流骑着它当斥候.咱游击队的名头虽然响.但是也不能老被别人杀到眼皮底下才发现他们.”

    注1:精工表.二战期间日军最常见的军用手表.用料便宜.但结实耐用.作为战利品.很受八路军基层干部的欢迎.而日方中上级军官.则更喜欢私人掏腰包购买瑞士表來彰显身份.

    注2:在太行山上.创作于1939.原词即为.里边的自由之神指的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盗火者普罗米修斯.由此可见.争取全民族的自由.原本就是当年大多数**人的初衷.

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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