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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二天一大早,顾葳蕤院中的管事嬷嬷韦嬷嬷端着汤药进了屋子。

    一早晨起来,她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听,跳的她心慌意乱。她觉得恐怕是为着大少爷的事情,她昨晚忙碌太久的原因。

    她吸了吸气,又使劲眨了眨眼,令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,方双手端着黑漆雕莲花的托盘走进了进去。

    在她刚刚走去明堂的一瞬间,正房的门吧嗒一声被关上了。

    她心里稍稍诧异,却想着大少爷病重,可能要避风,所以并未想太多。可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劲。

    等脚踏进了顾葳蕤所在的西次间,她突然感觉到情况与往日大相庭径。

    老夫人、大夫人、大少奶奶都在,连隔房的四小姐居然也到场了,而屋子里竟然悄无声气,一个人说话都没有。

    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压抑。

    韦嬷嬷心头一跳,脸上稍稍带了一些,却依然镇定道:“老夫人今日起得好早,大夫人也来了,少爷上半夜闹了一会,下半夜才睡着,少奶奶怎么不多休息一会?”

    这就算是跟众人打过招呼了。

    她是顾葳蕤的奶娘,从顾葳蕤落地的时候,她就在照顾顾葳蕤了。十几年过去了,她一直在顾葳蕤身边当差,顾家上下都拿她当半个主子待的。

    一思及此,崔老夫人心中的气血就上下翻腾个不止,她恨不能当场将韦嬷嬷诛杀。

    可想到眼下并无证据,想到她定然是受人指使,崔老夫人死死握着椅子的扶手,逼自己忍住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崔老夫人将眼皮耷拉下去,并不看韦嬷嬷:“今个儿的药是你亲自熬的?”

    韦嬷嬷忙道:“是,少爷的药一直是我在熬,交给别人我不放心。这些年了,少爷也习惯了我给他熬药喂药。”

    崔老夫人鼻子轻轻发出哼的一声,说不出来是什么意味:“这些年你殚精竭虑地照顾蕤哥儿,的确是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这样的夸奖的话,崔老夫人从前也说过,可今天的语气却十分不对,听到耳中也有些毛毛的。

    韦嬷嬷不敢掉以轻心,她忙正色道:“小人是奴才,照顾少爷是我的本分,老夫人可千万别这么说,折煞奴才了。”

    崔老夫人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韦嬷嬷就一直端着药汤半低着头。

    气氛越发端凝肃然,韦嬷嬷心里也越来越慌。她实在不知道崔老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。就在她脑中胡思乱想之际,上面突然传来崔老夫人平静无波的声音:“还站着做什么?快把药端给蕤哥儿服用,凉了可就不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韦嬷嬷松了一口气,把托盘放在花梨木圆桌上,端着药就要喂顾葳蕤。

    顾重阳却拦着,伸出双手去接:“嬷嬷,还是我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四小姐虽然是妹妹,可到底男女有别,年纪又小,喂药可不是玩。”韦嬷嬷声音有些发虚:“还是让我来吧,少爷也习惯了我的服侍了。”

    英大夫人轻声呵斥道:“既然四小姐要,你就交给四小姐便是!你难道分不清谁是主子,谁是奴才?”

    “我是怕四小姐不会,耽误了少爷……”

    “四小姐不会,自然有我们教她,什么时候轮到你置喙了?”英大夫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。

    一想到自己这么信任她,她居然如此忘恩负义蛇蝎心肠,英大夫人就有些忍不住:“还不快快把药给四小姐!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韦嬷嬷声音发紧,把药碗交给顾重阳,然后就悄悄地朝门口退去。

    她自以为不着痕迹,没想到英大夫人与崔老夫人、还有蕤大少奶奶都将她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,越发觉得此人心术不正,其心可诛。

    韦嬷嬷想要出去,却发现门紧紧地关着,丁嬷嬷脸色不虞道:“老夫人还没说让你走呢,你这么急着,是要去哪?”

    韦嬷嬷心中暗呼不妙,脸上却没有表xiàn出来,正欲开口解释,里面却传来崔老夫人略带紧张的声音:“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这药有问题。”顾重阳点头道:“的确有苦楝的味道。”

    听了顾重阳的话,韦嬷嬷惊得魂飞天外,却死死掐住手心,让自己镇定。

    “好啊!”崔老夫人怒不可遏地走出来,望着韦嬷嬷的眼神如锋利的刀一般,恨不能当场将她凌迟:“将她给我带到禧荣院来,不能在这里处置她,别脏了蕤哥儿的屋子。”

    “老夫人……”韦嬷嬷一声惊呼正要解释,却被丁嬷嬷照嘴打了一巴掌。

    平日里和蔼可亲的丁嬷嬷此刻面色冷峻如冰:“老夫人没问,你瞎咋呼什么,待会有你说话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韦嬷嬷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,告sù自己一定要冷静,千万不能路出马脚。

    “说!你为什么要害蕤哥儿?”

    到了禧荣院,崔老夫人命人将院门关闭,这才由着自己发出怒火。

    韦嬷嬷跪在地上,十分冷静地辩解:“老夫人,我不知道您在什么?大少爷是我奶大的,是我的主子,也是我的心头肉,我疼大少爷的心就是比我亲生儿子还要亲,我怎么会害大少爷?我宁愿自己死,也不敢伤害大少爷分毫!”

    她说着,眼圈突然红了:“老夫人您这样说,实在是冤枉死我了。”

    崔老夫人眼中都是怒火,胸脯更是上下起伏,一看就知道是气狠了:“蕤哥儿根本不是生病,是中了毒了,那药汤中有苦楝的味道。那药可是你亲自熬的,从未假他人之手,不是你,还有谁?”

    “老夫人,什么苦楝,我从来没有听说过!”韦嬷嬷神色焦急道:“大少爷是中毒了吗?这药不是太医院的太医开的吗?天啊,是谁这么丧尽天良,竟然要害大少爷!老夫人,您千万不要放过他啊!”

    她吃惊着急的样子,好像真的全不知情:“我的少爷,竟然受了这样的苦!我这个做奶娘的,听了心里实在是受不住,我宁愿中毒的是我,也不希望是少爷啊。少爷啊,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?”

    韦嬷嬷哭了,而且是伏在地上痛哭。她激烈的反应,伤心的神情,比英大夫人这个亲生的母亲得知消息的时候还要激烈。

    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视主子为亲子的奶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,她的伤心不像是装的,而是真的伤心。她的痛苦是真的,眼泪也是真的。

    若不是有顾重阳昨天晚上的一番话,崔老夫人等人恐怕早就相信她了,可顾葳蕤中毒,能下毒的人就只有韦嬷嬷。

    这个狗奴才,事到如今居然不承认错误,还敢这样满口谎言!这些年她打着疼爱蕤哥儿的名义,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。

    崔老夫人还能忍住,可英大夫人却已经站起来,狠狠地踹了她一脚。

    “夫人,都是我的错……”韦嬷嬷根本不闪躲,更不反抗,而是倒在地上嚎啕大哭:“都是我没有照顾好少爷,您打我吧,您骂我吧,这都是我罪有应得。我没有照顾好少爷,我该死,我该死……”

    那撕心裂肺的样子简直比亲生的儿子中了毒还要难过。

    “作死的奴才,竟然装腔作势,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!”英大夫人气得浑身乱颤:“丁嬷嬷,将她绑起来,给我打,狠狠地打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丁嬷嬷应了一声,就准备叫人。

    韦嬷嬷的哭声这才比刚才小了很多,到了此刻,她也看明白自己身处的形shì了。

    崔老夫人也好,英大夫人也罢,已经对她产生了怀疑,她那些手段是无法蒙蔽她们了。

    可是她也知道,崔老夫人为人最讲究规矩,只要自己不承认,她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。反正她做的那些手脚,一般人根本无法发现问题。

    韦嬷嬷不再哭了,而是含冤受屈道:“夫人,您打我,骂我都是应该的,但是您不能把屎盆子朝我头上扣啊,我照顾少爷是不够仔细,但是您不能怀疑我啊。我视少爷为亲生,您这样冤枉我,我比窦娥还冤啊!”

    英大夫人气得两手发抖,指着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

    “好了!”崔老夫人冷喝一声道:“发生这样的事情,换做是谁都不会乖乖承认。但汤药中发现了苦楝,你作何解释?”

    “这药是太医院开的,会不是太医们开错了方子?”韦嬷嬷道:“我一个内宅的妇人,大字都不识一个,哪里会知道什么苦楝。”

    崔老夫人道:“太医们开的每一个方子我都看了,从来也没有苦楝这味药。”

    韦嬷嬷由不死心,道:“那是药房抓错了药了吧?这样的事情,也不是没有遇到过。”

    “蕤哥儿是被人长期下药,就算药房抓错药,怎么会每一次都抓错?而且我们也不是总在某一家抓药,药铺子也是经常换的。”崔老夫人一拍桌子道:“问题就出在熬药这个环节上,定然是你熬药的时候在药壶里面加苦楝了,是也不是?”

    韦嬷嬷被这一巴掌拍出的声音吓了一跳,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:“老夫人,您真的冤枉奴婢了,我真的没有啊。你若是不信,大可以去检查药渣子。”

    她含恨地看了一眼顾重阳道:“反正四小姐对药了解的很,她既然能通guò鼻子闻出来,想必也能通guò药渣子分辨出来的吧!”

    丁嬷嬷早就让人去拿药渣子来了。

    不仅拿了药渣子,还把没有熬得那几包药也一起拿过来了。

    顾重阳接过药渣子仔仔细细地辨认了一番,发现里面根本没有苦楝。那几包未熬的药里面更是没有。

    韦嬷嬷脸上就露出委屈的神色来:“四小姐,该不会是你弄错了吧?这药渣子也好,药包里也罢,都没有什么苦楝。我待少爷的心天地可鉴,就因为你闻错了,就要冤枉我,打杀了我,我真是好可怜啊!”

    “老夫人,请您相信我,我绝没有做对不起顾家、暗害少爷的事。”

    崔老夫人面沉如水,并不说话。

    英大夫人脸上就露出几分不敢相信:“重阳,怎么会没有呢?要不要再继续看看?”

    韦嬷嬷就哭了:“大夫人,您要是看我不顺眼,大可以跟我说一声,我离开顾家就是。为什么非要冤枉我下毒害少爷,四小姐都说没有了,你为什么还是不相信我?”

    顾重阳对崔老夫人道:“伯祖母,这药渣里面的确没有苦楝。”

    怪不得韦嬷嬷会如此有恃无恐,原来她竟然给自己留了后手。

    韦嬷嬷松了一口气:“皇天菩萨保佑,因为您一句话,就害得我被怀疑,四小姐,你可算是还了我的清白了。”

    韦嬷嬷下毒害蕤大堂哥,本来跟顾重阳关系不大的。可看着她这一番装腔作势,顾重阳这个旁观者都气得不行了。

    她冷笑一声道:“韦嬷嬷,这药渣里虽然没有苦楝,但是并不代表你没有下毒,我可没有说你是清白的。”

    英大夫人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,顾重阳道:“丁嬷嬷,麻烦您取药壶来。”

    韦嬷嬷原本镇定的脸上一瞬间露出几分慌乱,顾重阳看在眼中,心里越发笃定,药壶一定有鬼。

    丁嬷嬷去了药壶过来,顾重阳接过来,上上下下打量一番。

    “伯祖母,您看!”顾重阳声音洪亮,把药壶的盖子高高举起,所有人都发现了问题。

    药壶的盖子里面居然有一个小小的纱布药包,因为用的时间太久,纱布包被药汁染成了茶色。

    在顾重阳将药包取出来的一瞬间,韦嬷嬷的脸色就变得苍白。

    “伯祖母,这里面就是苦楝。熬药的时候这药包里面的苦楝会浸泡在药汁里面,毒就可以融入到药汁里。”顾重阳道:“用这种方法下毒,的确不容易被发现。韦嬷嬷,怪不得你刚才有恃无恐,原来是你用了这种方法下毒,不怕被人发现。”

    韦嬷嬷眼神闪躲,不敢与顾重阳对视,脸也雪白雪白的毫无血色,但是她却依然不肯承认:“四小姐真会说笑,我并不知道这药包是什么时候被谁放进去的。虽然的确是我在给少爷熬药,但是厨房来来往往那么多人,其他人也不是没有做手脚的可能!”

    “你说的没错,厨房的确人来人往,人多手杂。”顾重阳冷喝一声道:“但书房呢?大堂哥的书房从不许别人进去,除了一个书童就是你平日进去打扫了。”

    顾重阳将那把毛笔丢在地上,呵斥道:“这回你还有何话说?你该不会说这毛笔不是你做的手脚吧?你该不会说是那童书干的吧?”

    韦嬷嬷吓得浑身发抖,道:“不……不……”

    崔老夫人怒喝一声道:“你当然不会说是那书童干的,因为书童是你的小儿子!你疼爱自己的儿子,却下毒手害蕤哥儿,你好歹毒的心!”

    崔老夫人说话的时候,满面怒色,她愤怒的声音几乎在颤抖:“狼心狗肺的东西!顾家这些年待你不薄,你竟然恩将仇报,忘恩负义,暗害主子,你好大的胆子!”

    “你为何要害我蕤哥儿,你好毒的心,你不得好死,你这个下地狱的狗奴才,你天打雷劈。你还我的蕤哥儿,你还我的蕤哥儿……”英大夫人走上前去抓着韦嬷嬷的衣领,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,一边兜头兜脸就打,那摸样恨不能将韦嬷嬷给吃了。

    证据确凿,韦嬷嬷知道自己辩解不了,她趴在地上不敢反抗,任由英大夫人的拳头巴掌落在她的身上,只跪在地上一边磕头,一边求饶不止:“夫人饶命,老夫人饶命啊,是我吃了猪油蒙了心,是我黑了心肠要害少爷,是我的错,都是我的错。我是该天打雷劈,我是该下地狱,我错了,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不得好死,你死一千回也解不了我的恨……”

    英大夫人哭得伤心欲绝,突然昏厥过去。

    “快扶着!”

    随着崔老夫人一声呼喊,顾重阳与蕤大少奶奶已经一左一右托住了英大夫人,丁嬷嬷也赶紧上前来帮忙,三人扶着英大夫人到旁边的椅子上休息。

    好在英大夫人只是一时激动所以昏厥,并无大碍,顾重言给她掐了人中与几个重要的穴位之后,很快她就苏醒了过来。

    苏醒之后她觉得很累,却不顾崔老夫人的劝解,死活要留在这里,不愿意下去休息:“我要亲眼看着这奴才是怎么死的!”

    崔老夫人叹了一口气,平时家中事情太少,自己又怜惜她没了丈夫,所以待她如女儿一般。现在看来,这个儿媳妇还是太过于单纯,遇到事情这般喊打喊杀。

    不过身为母亲,儿子遇到这样的事情,再激烈的反应都是正常。若不是她年纪大了,又刻意压制着内心的怒火,恐怕反应比她还要激烈呢。

    崔老夫人可怜她慈母爱子之心,就什么都没有说。

    韦嬷嬷趴在地上磕头不止,口中也一直在喃喃地恳求。

    崔老夫人目光含着怒火瞪着韦嬷嬷:“韦氏,你来顾家多年,我们上下从未苛待你,你究竟是为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老夫人,是我猪油吃多了蒙了心,所以才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,我什么都不为,就是一时糊涂了。”

    “哼!”崔老夫人冷哼一声,愤然道:“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韦嬷嬷吗?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吗?说,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?”

    崔老夫人这话一出,吓得韦嬷嬷全身一抖。她立马磕头如捣,声音比刚才更大:“没有,谁都没有指使我,我就是一时糊涂,我就是狼心狗肺,我就是猪狗不如,所以才干出这样的事情,老夫人您杀了我吧,您送我去见官吧,没有人指使我……”

    她这个情急迫切想要速死的样子,分明是刻意隐瞒。

    崔老夫人的脸色阴的像山雨欲来,她的声音也冷得如三九天的河冻,没有一丝的温度:“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!”

    “把人给我带进来!”

    随着崔老夫人一声令下,黄莺从外面走了进来,她的怀中抱着一个被襁褓裹起来的婴孩,身后跟着四个五花大绑的人。

    韦嬷嬷尚且不知,犹自在地上磕头。

    被绑着的人突然声音发抖地叫了一声:“娘!”

    韦嬷嬷如遭雷击,应声抬头,在看清楚眼前的人的时候,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毫无血色。

    被绑着的四个人,分别是她的丈夫,她的大儿子,大儿媳妇,小儿子,除了小儿子瘫软在地之外,其他人口中全被塞上了布。

    她的大儿媳妇更是呜呜咽咽,哭个不止,眼睛一直盯着黄莺。

    黄莺怀中抱的,正是她才四个月大的小孙孙。

    韦嬷嬷惊叫起来:“老夫人!是我做的,是我一个做的,求求您不要牵连我的家人,他们都是无辜的,我做的事情,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啊。您可以打死我,怎么样对待我都可以,求求您放了他们,他们不知情啊。”

    韦嬷嬷跪着超前走,哭着乞求:“老夫人,您发发慈悲吧……”

    崔老夫人冷眉冷眼,不为所动:“你的家人无辜,难道我蕤哥儿就不无辜?原来你也有真正伤心难过的时候?原来你在乎自己家里的人?我还以为你是狼心狗肺,从来不知道疼呢?”

    “不、不、不。”韦嬷嬷眼神慌乱,惶恐不安道:“我是狼心狗肺,我是猪狗不如,我是该死,都是我一个人干的,老夫人您大人有大量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给我闭嘴!”崔老夫人怒喝道:“告sù我你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!”

    “不……谁也没有……”韦嬷嬷下意识就摇头否认:“谁都没有指使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韦氏!你之所以不说,不过是被人捏住了把柄,怕背后之人害你全家而已。”崔老夫人冷笑道:“你可要看清楚,你一家六口全在这里,指使你的人可以杀你,杀你全家,我也一样可以!”

    “您不会的,您不会的……”韦嬷嬷忙道:“您不是那种人,您跟他们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就让你看看,我会不会那样!”崔老夫人站起来,目光犀利地瞪着黄莺怀中的襁褓:“把孩子抱给我。”

    “老夫人,您要干什么?”韦嬷嬷吓得sè瑟发抖,她几乎是在用全身的力气在喊:“孩子是无辜的,孩子是无辜的!”

    韦嬷嬷的儿媳妇虽然被堵住了嘴,却依然大声的呜呜哭。

    “你说的没错,孩子是无辜的。”崔老夫人接过孩子,高高举了起来,脸色铁青,皆是腾腾的杀气与恨意:“你的孙子是无辜的,我的孙子更是无辜的!你害我的孙子半死不活,我就要你孙子的命!”

    最后一句落下,她脸色一紧,就要用力把孩子朝地上掼去。

    “不要!”韦嬷嬷突然站起来,拦住了崔老夫人,大声道:“我说,我说,我说!”

    崔老夫人把手放下来,正要问,就听见韦嬷嬷大声道:“是次房老太太!是葛老夫人!是她指使我这么做的。”

    韦嬷嬷的声音带着哭腔怨恨与发泄,几乎是喊着说出了三句话,十分的清晰响亮,震耳欲聋。

    屋里包括顾重阳在内的所有人都呆住了。

    特别是崔老夫人更是懵了,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“母亲!”英大夫人当先反应过来:“您听到了吗?是次房老太太!”

    顾重阳的心砰砰一跳,双手攥成了拳头。怎么会这样,竟然是这样。

    她不由朝长房老夫人望去,只见她脸色铁青,双目隐者暴怒瞪着韦嬷嬷:“你说是真的?”

    她的声音神态阴森冰冷似狂风暴雪前的黑夜,让人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话已经挑开,韦嬷嬷也不再遮遮掩掩了,她脸色灰败,声音苦涩道:“是,就是次房老太太身边的苏嬷嬷让我这样做的,她每个月都会托人将药交给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噗通”一声,韦嬷嬷的话还没有落音,崔老夫人就一下子昏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老夫人。”丁嬷嬷失声惊呼,一把扶住了她。

    幸好顾重阳就在旁边,进行了及时的救治。

    崔老夫人身体并无大碍,她这是身心憔悴、情xù极度震惊导zhì的昏厥。

    她太累了。

   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,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。她虽然心性坚韧,但到底上了年纪,这样的消息对她而言实在是莫大的打击。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害顾葳蕤的人竟然是她的至亲。

    换做任何一个人,恐怕都不能平常以待。

    等长房崔老夫人醒过来,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。

    她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顾葳蕤的情况:“蕤哥儿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“四小姐已经给少爷开了方子,夫人跟少奶奶喂少爷喝下去了。少爷目前仍旧在昏睡,但是脸上的潮红退了不少,人也不再说胡话了。”

    也就是说,情况在朝好的方向发展。

    外面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:“……老夫人到底怎么样了?我不亲眼看看如何能放心?”

    崔老夫人脸色一寒,道:“是谁来了?”

    “是鹏大夫人。”丁嬷嬷道:“有大少奶奶跟四小姐招待呢,您躺着,好生歇着。”

    崔老夫人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怨恨的神色:“恐怕是想看老婆子我死了没有。我死了,顾家可不就全落到那些人手里了吗?”

    “老夫人!”丁嬷嬷担心道:“这些事情您先不要想,先躺着养养神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必说了。”崔老夫人把手一摆,斩钉截铁道:“扶我起来,我若不起来,恐怕正遂了她们的心,如了她们的意。”

    从她的丈夫,长房老太爷顾柏死后,庆阳侯的侯位就被次房老太爷顾杨借袭去了。后来儿子顾占英长大,她的确存过让次房把爵位还回来的想法,但是英大老爷却不同意,他一心扑在四书五经上,立志要从科举的路子,侯爷的位置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重要。

    崔老夫人被儿子说服,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想过要把爵位要回来。后来次房老太爷顾杨临终前,把爵位传给了次房的大老爷顾占鹏,崔老夫人更是一点都不曾埋怨。

    她只想好好教养顾葳蕤,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大。没想到这简简单单的心愿竟然也成为了奢望。

    人无伤虎意,虎有害人心。

    次房老太太葛氏、她的好妯娌,就是凶狠的猛虎,贪得无厌,永远都不知道满足。她从前只知道这个妯娌蠢笨如驴,却不知道她的阴狠似蛇。

    丁嬷嬷看着崔老夫人脸色不好,却也不敢再劝。主仆多年,她深知这一次崔老夫人是真的动了怒了。

    丁嬷嬷扶了崔老夫人坐起来,不待崔老夫人吩咐就主动走出去道:“老夫人已经醒了,让进去说话呢。”

    大夫人郝氏当然一步走了进去:“大伯母,您感觉怎么样?听说你突然昏倒了,我们都急的不得了。我们老太太更是着急,当时就要过来。她年纪也大了,怕您有个好歹她受不住,所以被我死活劝住了。这会子见您好好的,我这悬着的心才总算是稍稍放了下来。我们老太太恐怕还等着我的消息了,不知道担心成个什么样子呢?”

    在大夫人郝氏进门的一瞬间,崔老夫人的眼中就聚满了怒气。听着郝氏这一番话,她更是气的气血翻涌。

    次房的人可真是佛口蛇心啊。

    她一昏倒,她们怎么就知道了。

    这么多年来,就是郝氏这一副大方稳重待人真诚的样子骗了她。

    可恨她视次房为一家人,想着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,一般的事情总是百般容忍,没想到养了一群白眼狼。

    “人上了年纪,难免会有个七灾八病的,我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。难为你们惦记着。”

    崔老夫人的声音十分的平静,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    大夫人郝氏见她脸色不好,心里就有些得意。

    长房老夫人精于保养,身体向来硬朗,今天怎么会突然晕倒,怕是顾葳蕤不好了吧。

    这样想着,她脸上就带出了几分来:“大伯母,蕤哥儿怎么样了?他可好些了?”

    大夫人郝氏的声音语气跟从前一样,崔老夫人抬头盯着她,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跃跃欲试与幸灾乐祸。

    狼心狗肺!

    崔老夫人死死地掐住了手心,告sù自己一定要忍住。

    “蕤哥儿不太好。”崔老夫人语气沉重道:“他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,太医们束手无策,怕坏了自己的名声,怕担责任,都不愿意登门了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这样严zhòng了?”大夫人惊呼一声,随即红了眼圈:“蕤哥儿这孩子,从小就身子骨不好,谁也想不到竟然会到这步田地。您老人家可一定要保重身子,不可太过难过了。蕤哥儿的身后事,也要好好张罗才是。”

    顾葳蕤是支撑崔老夫人活下去的希望,等顾葳蕤一死,长房老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,恐怕也活不久了。到了那时,顾家才真正是她的天下,再也没有人威胁她的嵘哥儿了。

    崔老夫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她们好歹毒心啊!

    她的蕤哥儿可还没死呢,她们就这样急不可耐地要给他张罗后事了,是巴不得蕤哥儿早点有个什么事吧?是巴不得长房的人都死绝了吧?她们还是人吗?

    大夫人等了半天,崔老夫人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,也没有再接她的话。郝氏心中惊疑,却更多的是窃喜,长房老夫人真的是老糊涂了,病糊涂了。

    顾重阳站在一边,却看到了崔老夫人放在被子底下的手在微微发抖。

    她忙道:“大伯母,老夫人累了。”

    “瞧我,只顾自己说话,却没有注意到大伯母竟然睡着了。”大夫人也不管崔老夫人是不是睡着了,只面含歉意虚伪道:“大伯母,您好好歇着,我过两天再来看您。”

    说着,她站起来朝外走,转身之前冲顾重阳使了一个眼色:“蕤哥儿媳妇站着吧,大伯母这里离不得人,让重阳送我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她这话一出,顾重阳就看到崔老夫人紧闭的眼皮突然抖了一下。

    顾重阳的心也不由跟着一提。眼下崔老夫人定然恨透了老太太与大夫人郝氏,若有可能,自己是一丁点也不想跟这两个人沾上关系。因为她知道,崔老夫人可能会因此而怀疑她。

    可大夫人已经这样了说了,容不得她推辞不去。

    顾重阳吸了一口气,抬脚跟了出去。

    见顾重阳出来了,大夫人方朝外走去。路上经常遇见三三两两的丫鬟仆妇神色匆匆,而大夫人就一路无话。等到了长房与次房分界的院墙下,见左右无人,大夫人方道:“四丫头,你不是去吕府给吕大人治病了吗?怎么会在长房?”

    她说话的时候,一双眼睛如鹰一般死死地盯着顾重阳,颇有几分震慑的意思。

    若是别人见了,肯定特别诧异,向来和蔼端庄行事温和大方的大夫人,竟然会有如此犀利阴狠的眼神。她向来温和,偶尔露出这样的眼神,一般人都承受不住,绝不敢在她面前弄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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